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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曦是被窗纱滤过的柔光,像一匹被揉碎的锦缎,悄无声息地漫进房间。那些原本隐匿在空气里的尘埃,此刻成了光的宠儿,每一粒都裹着细碎的亮,在光束里悠悠浮荡,连坠落的轨迹都清晰得纤毫毕现。

虞青就坐在这束光的边缘,背脊靠着冰冷的窗沿,姿态从破晓前便没动过。久到窗外的鸟鸣从稀疏变得喧闹,久到身下的地毯仿佛要与他的衣料黏合,四肢早已传来麻木的钝感,像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肤下轻轻扎着,可他像是没知觉般,依旧维持着那个近乎凝固的姿势。

脑海里是剪不断的漩涡,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。先是穿衣镜里的自己——那张脸还是原主谢青的模样,眉眼温顺,肤色苍白,可那双眼睛里的空洞太陌生了,像深不见底的古井,映不出光,也映不出真正的他。紧接着,谢琛昨夜在走廊里的警告又响了起来,男人的声音裹着冰碴,一字一句砸在他心上:“扮演一个角色太久,小心找不到自己。”

最后,画面切到家宴的餐厅。水晶灯的光晃得人眼晕,苏明薇惊慌失措地打翻了汤碗,谢凛的目光沉得像寒潭,谢睿在一旁假惺惺地打圆场,而他自己,被杏仁过敏引发的窒息感攥着喉咙,却在众人的目光里,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失控的混乱——那混乱里,有原主对母爱的渴求,有他前世在孤儿院挣扎的孤独,还有今生寄人篱下的惶恐。真的情绪与演的戏码缠在一起,像两股拧成死结的线,让他好几次对着镜子里的脸发问:你到底是谁?是渴望爱的谢青,还是只想活下去的虞青?

“谢琛说得对。”他对着空气轻轻呢喃,声音轻得被窗外的风卷走。他确实快迷失了,在扮演“谢青”的日夜里,他太擅长调动原主的记忆,太容易代入那份求而不得的脆弱,连自己前世被抛弃的委屈都掺了进去。久而久之,他竟分不清那些深夜里的辗转难眠,是演给别人看的,还是真的戳中了自己的痛处。自我认知的混乱像潮水,一遍遍漫过他的理智,连带着对这种“不纯粹”的厌弃,都在心底疯长。

可……

他缓缓抬起头,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声。窗外的花园已经苏醒,晨露缀在玫瑰的叶片上,像一颗颗透明的泪,风一吹,便顺着叶脉滚动,坠落在青草间,折射出细碎的、带着生机的光。

但他不能迷失。

这个念头像一根锋利的针,猛地刺破了脑海里的混沌。他太清楚迷失的代价——那意味着他这段时间的隐忍全都白费,意味着他会被谢家这潭冰冷的深水彻底吞噬,意味着原主到死都没得到的母爱,还有他自己想要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的愿望,都会变成泡影。

他必须找回自己。不是那个温顺脆弱的谢青,而是那个从孤儿院的泥泞里爬出来,饿过肚子、挨过冻,却总能在绝境里找到一线生机的虞青。演戏不过是他手里的武器,是他披在身上的保护色,可执刀的人要是先乱了心神,刀就会反过来伤到自己。他必须清醒,清醒得像窗外的晨露,能映出一切,却不被任何事物裹挟。

虞青闭上眼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空气里带着晨露的湿意,还有窗台上那盆吊兰淡淡的草木香,他将胸腔里积攒的、混杂着自我厌弃与迷茫的浊气缓缓吐出,像要把那些不该属于自己的情绪,全都排出去。再次睁开眼时,眼底的空洞与迷茫果然散了,像被风吹散的薄雾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清明,还有藏在眼底深处的、无比坚定的决心。

他想起昨夜那场杏仁过敏的意外。那是一把标准的双刃剑,既让苏明薇下意识的惊慌暴露了她伪装下的在意,也让谢琛对他多了几分警惕,连一向深沉的谢凛,看他的眼神都多了些探究。现在不是继续试探的时候,他需要为这场意外收尾,更要重新调整策略。

那些带着明显试探意味的激烈举动,必须暂时按下。谢凛心思太深,谢睿看似玩世不恭却最会看风向,这两个人那里,暂时不能再主动靠近,否则只会像触碰到了刺猬的刺,引来更强烈的反弹。

当前的重点,只有两个——苏明薇,以及那个已经看穿他几分的谢琛。

对付苏明薇,不能再用之前那种“引发愧疚”的方式了。昨夜的失控已经让她绷紧了神经,现在该换成更温和的策略,从“试探”转向“慰藉”,用无声的陪伴一点点软化她的心防。而对付谢琛,难度显然更大,他不能再让谢琛的警惕加重,最好的结果,是能慢慢化解这份警惕,甚至……试着将谢琛拉到自己这边,就算做不到盟友,至少不能让他成为阻碍自己的墙。

一个更精细的剧本,在他脑海里逐渐成型。这个剧本不需要华丽的情节,也不需要激烈的冲突,核心只有两个字——“真诚”。当然,这是演给别人看的真诚,是裹着温情外衣的算计。

他终于从窗边站起身,四肢的麻木感还没完全褪去,每动一下都带着轻微的酸麻。他一步步走进浴室,拧开冷水龙头,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的瞬间,一阵战栗从皮肤传到神经,让他原本就清明的脑子更清醒了几分。他抬起头,看着镜子里那张湿漉漉的脸,水珠顺着额发往下滴,在苍白的脸颊上划出蜿蜒的水痕,可那双眼睛里,已经没有了半分迷茫。

“我是虞青。”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说,声音带着刚被冷水刺激过的沙哑,却异常坚定,“我要用谢青的身份,在这个家里好好活下去。”

镜子里的人,也用同样坚定的眼神看着他。

早餐时间的餐厅,永远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。虞青准时出现在门口,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,脸色依旧苍白,眼下的青黑昭示着他昨夜几乎没睡,可他的神情却异常平静,像是经历过一场风暴后,连呼吸都变得平缓了,只是在平静里,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小心翼翼的歉然。

“父亲,母亲,大哥,二哥,三哥。”他依次开口问好,声音不大,却足够清晰,每一个称呼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温顺。他的目光扫过餐桌,在落到苏明薇身上时,稍稍顿了顿,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担忧,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,又迅速垂下了眼睫,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。

苏明薇显然也是一夜未眠。她今天的妆容比往日厚重了不少,粉底盖掉了脸上的倦意,却盖不住眼底的红肿,连眼尾都带着淡淡的青黑。听到虞青的声音,她的动作顿了一下,抬起眼看向他时,眼神复杂得像揉碎了的云,有愧疚,有慌乱,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无措。在与虞青的目光短暂交汇后,她又下意识地避开了,只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回应。

餐桌另一端,谢云庭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,仿佛桌上的人、桌上的事,都与他无关。谢凛端着咖啡杯,目光落在杯中的咖啡渍上,神情沉静得看不出喜怒。谢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,眼角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,显然还没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,连看虞青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惺忪的茫然。只有谢琛,在虞青坐下时,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,目光在虞青那张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,像在确认什么,又很快移开了视线。

虞青没有在意其他人的反应,只是安静地拿起勺子,小口小口地喝着面前的白粥。他的动作很斯文,勺子碰到碗壁时,只发出极轻的“叮”声,完全没打破餐厅里的沉默。吃到一半,他放下勺子,手指在碗沿轻轻摩挲了两下,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,才慢慢抬起头,目光直直地看向苏明薇,声音轻得像羽毛:“母亲,昨晚……对不起。让您担心了。”

苏明薇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颤,筷子上夹着的青菜掉回了盘子里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
虞青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试探,也没有算计,只有纯粹的懊悔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,对着长辈忏悔自己的过失:“我以后会更小心,一定记得什么能吃,什么不能吃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又轻了些,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,“当时……突然就喘不上气,有点吓到了。”

他没提昨夜苏明薇那句“你只是个替代品”,也没提餐厅里的混乱,更没提任何人的反应,只字未提那些敏感的话题,只是单纯地为自己引发的意外道歉,为让母亲担心而不安,也为自己当时的恐惧而坦诚。

这种毫无攻击性的、纯粹的反应,反而让苏明薇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。她看着虞青那双清澈的眼睛,里面盛着满满的歉意,没有半分杂质,像一汪干净的泉水。昨夜因为失态而紧绷的心弦,像是被这声道歉轻轻拨动了一下,那些盘踞在心头的愧疚与慌乱,竟悄悄淡了几分。她张了张嘴,想说“没关系”,想说“是我没注意”,可话到嘴边,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,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不少:“……没事了,以后注意就好。”

虞青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微小的信号。他没有得寸进尺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,重新低下头,拿起勺子继续喝粥,没再多说一个字。恰到好处的道歉,适可而止的坦诚,不给苏明薇增加额外的情感负担,也不让自己显得刻意——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。

早餐结束后,虞青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房。他站在餐厅门口,看着谢琛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,显然是准备去医院上班,便犹豫了一下,脚步轻轻挪了过去。

“二哥。”他轻声唤道。

谢琛停下脚步,转过身来看他,眼神依旧平静无波,只是那平静的深处,还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,像在评估眼前这个少年,又要耍什么新花样。

虞青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,递到谢琛面前——那是昨晚谢睿塞给他的眼罩,浅蓝色的布料,上面印着简单的卡通图案,他昨晚攥了一夜,布料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。“这个……谢谢二哥昨晚帮我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局促,“还有,谢谢三哥的眼罩。”

他指的是昨夜过敏发作时,谢琛第一时间上前给他做的专业处理,也指谢琛后来替谢睿转交眼罩的举动。他没有看谢琛的眼睛,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,手指还轻轻攥着眼罩的一角,像个不擅长表达感谢、有些笨拙的少年,连耳根都微微泛红:“我……我会按时吃药的。”最后那句补充,像是在做一个郑重的保证,又带着点怕被不信任的紧张。

谢琛看着递到眼前的眼罩,又看了看虞青低垂的脑袋。少年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,遮住了一部分眉眼,露出的侧脸线条温顺,眼下的青黑还没消,看起来格外疲惫。眼前这个局促不安、连道谢都显得笨拙的少年,和昨夜在餐厅里引发一场风暴的人,以及今早他在脑海里预设的、精于算计的形象,完全对不上号。这种只针对“帮助”本身的感谢,纯粹得让他有些意外。

他沉默了几秒,伸出手接过眼罩,随手放进了外套口袋里,只淡淡说了一句:“嗯。自己注意。”说完,便转身迈开了脚步,没有多余的质问,也没有再提昨夜那句冰冷的警告。

虞青看着谢琛离开的背影,心里悄悄松了口气。化解谢琛的警惕,本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事,今天这一步,至少算是成功迈出了。他传递出了“无害”的信号,也表达了“知恩”的态度,哪怕谢琛暂时不信,至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,把他当成一个需要时刻防备的对手。

他没有立刻去找苏明薇。他清楚,苏明薇现在需要时间消化昨夜的情绪,过度的靠近只会让她重新竖起心防,倒不如给她足够的空间,让那份刚刚软化的愧疚,慢慢发酵成更温和的在意。

回到房间后,虞青没有再沉浸在算计里。他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了原主的课本和笔记——谢青还是个高中生,只是因为之前的叛逆,学业早就荒废了。虞青把课本摊开,又拿出一支笔,开始一点点翻看。他需要把这些知识捡起来,这不只是为了维持“温顺好学”的人设,更是为自己留一条退路。谢家的庇护终究是暂时的,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本事,才是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依靠。

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在书页上,把字迹映得格外清晰。虞青低着头,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着笔记,神情专注得像是忘了周遭的一切。偶尔,他会停下笔,揉一揉发酸的手腕,目光望向窗外。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正好,风一吹,花瓣便轻轻摇晃,他的眼神会放空片刻,像是在休息,又像是在无声地排解着什么。那姿态,像极了一个刚经历过一场小意外、努力想要回归正常生活的生病少年,安静又惹人怜惜。

他太清楚了,他编织的这场“完美谎言”,从来不需要华丽的辞藻,也不需要激烈的戏剧冲突。它藏在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里——是早餐时那句恰到好处的道歉,是对谢琛笨拙又真诚的感谢,是此刻坐在书桌前认真看书的专注。它是一种“努力想要变好”的姿态,是一种“温顺又懂事”的印象,一点点渗透进这个冰冷的家庭。

他要让苏明薇看到他的“懂事”,看到他的“脆弱”,让她那颗因愧疚而动摇的心,慢慢偏向他;他要让谢琛看到他的“配合”,看到他的“感激”,让那份警惕一点点消散;他要让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,都慢慢习惯他的存在,不再把他当成一个麻烦,一个闯入者,而是一个安静的、需要被小心对待的背景板。

温情是最好的腐蚀剂。它不像烈火那样灼人,却能像春雨般,一点点渗透进坚硬的外壳,软化冰冷的壁垒。虞青要做的,就是用这种看似无害的温情,一点点包裹住谢家这座冰山,让它在不知不觉中,为自己融化出一条生路。

而在这份温情的外壳之下,那个属于虞青的内核,依旧冰冷而清醒。他像一个冷静的棋手,每一步都计算得精准无误,每一个举动都有明确的目的。他知道这场渗透是漫长的,可他并不着急。他有的是耐心,一点点打磨着自己的伪装,一步步计算着前进的方向,直到抵达那个他渴望已久的目的地——在这个世界,真正地活下去,活得安稳,活得有尊严。

更新时间:2025-11-05 22:22: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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